少爷(阿四X伍盛)

原创攻瞩目,脸长这样强行毅晋tag

末尾切到李版黄飞鸿忍不住就开始洒狗血,小心食用……一发完结



那年战乱,许多人流离失所,成百上千的饿死街头,有些人被好心的医者捡了回去,有些人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,幼弱的婴孩连一声哭啼都发不出就咽了气。


北海帮的伍老爷要为自己的七岁大的儿子挑个玩伴,他一眼就相中了那饿狼抢食般的孩子,从更幼小的孩子手中抢过吃食,馊了脏了也只管先往肚子里塞,浑身你死我活的戾气。


“把他带回去。”伍老爷抬了抬下巴,这个孩子的命运就跨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

说是玩伴,不过是给自己刚学武不久的儿子选个会动的沙包,之前的经不住打就死了,他已是第四个了。


于是伍老爷逗着鸟给他取了个名字阿四。


十岁出头的孩子,浑身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头,穿上了得体的衣裳,看起来四处灌风的宽大。


伍盛看见他的时候就皱了眉头,他说:“爹,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要死的模样了,还用我打吗?”


“你不打今天就没饭吃。”伍老爷坐在训练场边的高椅上,面前的香炉里插着支还未点燃的香,“阿四。”他叫了一声,孩子愣了几秒才回过头,他还不太适应这个新名字。


“这一炷香内,要是你不被打趴下,就有一碗白饭给你吃,要是你能把他打趴下。”伍老爷看了眼自己的儿子,“那就是管饱的山珍海味在等着你。”


阿四心动地咽了口口水,对面那比他小上三岁而且也健壮不了多少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个机会。但他心里明白,自己至多是个三脚猫的功夫,对手却是码头北海帮的老大手把手教出来的,要把他打趴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,伍老爷不过是想用激将法多给自己的儿子点练手的机会。


伍盛却毫不知情,只觉得是爹爹认为自己学得不到家。想着一张小脸又鼓了起来,这话每次来个陪练他都能听见,而每次他都是要生气的。摆开了架势,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看猎物般直盯着阿四,他这次要十招就把这小子打得爬不起来!


伍老爷点了点头,面前的香就给燃上了,红芯亮起时伍盛就猛地冲了出去——阿四则转身就跑。这让伍老爷忍不住挑了下眉,以往带来的孩子没一个不是死了命地往伍盛身上扑,就期望着山珍海味能从天上掉下来。他倒清楚得很,一开始只有躲才能保住活命的白饭。也不枉他一眼就看中了。


伍盛反是急了,他没遇着过转身就跑的陪练,何况阿四的动作早在街巷里练得灵活无比,他是怎么也抓不到,一连几招都落了空,训练场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更是显得宽阔,阿四窜到那头,他还没跟过去对方就绕到了另一边。


“你站住!”对方在他身后喊着,轻脆脆的声音里带着股怒气,阿四就更不敢回头了,拼了命地躲着,偶尔挨了一下就挡上几招接着又跑。直到听见伍老爷的一声,“行了。”他才站住脚,扶着膝盖只喘气。


“下去领赏吧。”伍老爷从场边走过来对着他摆了摆手,就有人过来要带着他走。阿四便直起了身,仍是在喘,他跟在那人后面走了一步,忍不住回头去看,伍盛也正望着他,瞳里盈着水,眼角泛红,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……看得阿四心底一动。奇怪,他就是看见人死了,也没这种感觉。


后来阿四才知道,他那时的感觉,是觉得少爷漂亮。是的,他家少爷自小就漂亮得打紧。


“这哪叫陪练!”阿四听见身后传来伍盛的声音,还有伍老爷的,“哪有人会乖乖站着给你打的,你自己抓不到人家还要怪人长了腿吗?”后面他走得远了也就听不见了。


伍老爷于阿四是救命恩人,虽然他的初心并不是想救他,可阿四知道,没本事的人是无法活的,从他开始从别人手上抢东西的时候就知道。所以他抓着机会向伍老爷证明自己,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伍老爷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收他为义子,改名为余一,开始亲自教他武功。


自此他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下面的人都叫他余爷,只有伍盛还阿四阿四地喊他。要是别人他是会恼,可这么多年拳头挨了不少,伍盛的话他都记在心里,这阿四除了他还真就别人叫不得。


“一儿。”伍老爷叫他,阿四应了声帮他把杯里的茶斟满,立在旁侧。在八年前陪少爷玩了几日猫捉老鼠之后伍老爷就叫人教了他习武,免得陪练的时候变成人肉沙包失了本来的用处,他又是刻苦的人,不消时就把原本削瘦的身子练得健壮起来,现今已是比伍盛还厉害了。


于是老爷子就发了话,什么时候少爷能打赢了再换陪练。也就意味着伍盛不得不每天对着阿四至少半个时辰,他是很有怨言的,打小他就不服这个长他三岁的陪练,偏偏父亲又收了他当义子,按照辈份他是该喊他一声哥,也还算他识趣,仍是少爷、阿四地互相称呼着。


“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?”伍老爷没看他端起茶轻抿了一口。


“跟少爷练手时不小心弄伤的。”阿四的左脸颊上隐约能看见一片青紫。


“他能伤到你脸?”伍老爷看他一眼,不动声色继续喝茶。盛儿有几斤几两他清楚的很,要想伤到他的脸实在是难。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,好几次他都发现阿四伤在一些不该伤的地方。是有意让的吧,却又没输过。


伍老爷叹了口气,盛儿的脾气实在是给娇惯坏了,倒是这小子有心机,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。


阿四不吭声,他不想气着少爷,又不想输了这每天见面的机会。至今他还记得少爷红着眼的模样,漂亮是漂亮,但他不忍。


“行了,下去忙自己的事吧。”伍老爷见问不出什么,挥了挥手。


阿四就退了出去。刚出得门就看见自家少爷带着两三个手下打前边过去,脸上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要去找什么乐子。他一下就沉了脸,出去总归只有几个地方可去,梨园、花街、酒肆……这些地方没一个是阿四乐意看见少爷去的。


伍少爷其实也没多大兴趣,梨园听个曲儿也就那样,花街都是些庸脂俗粉还没家里的木头桩子惹他喜爱,酒水他更是不爱喝的,跟几个手下喝?有什么意思!可他还是要出去,呆在家里时不时就要碰上阿四,招他烦。


说到底阿四没什么对不起他的,除了第一次让他追得满场子跑外,那时候到底还小,也没必要为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计较。然而他就是怄着一口气,尤其是他发现了阿四在练手的时候会故意让他几招。他又不是傻子,怎么会看不出!直来直去地打了,也就是功夫上的较量他不服气,又耍出这小聪明来,明摆着讨好他。可恼!你要真是讨好我,怎么不干脆输了,省的成天挨拳头。


伍盛抖了下袍向着梨园去了。


正巧赶在了戏上场之前,人头攒动着各自找个好座位,阿四就趁机挤到了伍盛旁边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,“少爷。”并低了低头算是行过了礼。

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听着身边几个手下叫着余爷,伍盛皱起了眉。


“听说今儿有好戏唱,就来了,没想到少爷也在。”阿四的视线低在少爷的鞋尖上,比那端茶送水的小厮还要恭敬些。他是想看又不敢看,眼里有太多情绪若是被人瞧了去……


伍盛是最不喜看他这幅样子。冷哼一声就向着楼上的看台去。


“哎。”斜刺里忽地窜出一个人来挡在了伍盛的身前,满脸堆着笑,怎么看都不怀好意。


“让开!”他本就心情不好,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地撞上来,凌厉的眼一瞪让那人生生收了笑。


“脾气还挺暴。”对方的后面于是有人摇着折扇走出来,做工精细的瓜皮小帽,锦绣的长袍马褂,腰间坠着一块温润的白玉,谦谦君子模样,阿四却认得他,是个十足的衣冠禽兽,少女娈童,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全都落不得好下场。


“乐【yuè】贝勒。”识得他的人都纷纷垂了头,不敢直视这位要命的主。


“上次就在园子里见过你,没来得及打招呼。”乐贝勒笑吟吟地走下来,瞥了眼仍呆呆地挡在他跟伍盛间的仆从,沉沉地说了句,“还不让开。”倒是把其他人给震得让了个圈出来,唯有阿四还站在伍盛旁边。


转眼又是笑了起来,“这次倒巧了,我那还有个位子,一起坐坐看出戏吧。”说着手就上来要握住他的。伍盛从台阶上退下一步躲了那手,跟阿四站在一处。他自然知道贝勒爷轻易吃罪不起,洋人横行可这天下还是大清的天下。但碰不得就是碰不得,让他成别人手下的残花弱柳,想也别想!


乐贝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阿四立马抱了拳道:“实在对不住,我家少爷突然想起还有急事,这就要走了。”


“你是个什么身份,也轮得到你说话?”乐贝勒冷了脸,背起手,声音里的怒气听得分明,有些胆小的悄悄地就先走了。


“他是我义兄。”伍盛扬了脸看他,尖俏的下巴衬着小脸越发可人了,尤其是那眼里幽深的一汪泉。


“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人,他还能管得到你?”乐贝勒语气又是一转,展了折扇悠闲地摇着,话里却是带着刺直直地扎出去,不知是谁抽了口冷气。


“贝勒爷说的是。”阿四不用抬头就知道他说这话时伍盛惊怒地转头看他的表情,那眸定是瞪得大大的,那齿定是咬得死死的,那拳……定是攥得紧紧的。“冲撞了贝勒爷实在是小的不是,贝勒爷海涵,咱们这就告退了。”


“铛——”正待阿四要拉着伍盛走的时候,台上一鼓铜锣敲响,戏便开场了。


“一出戏都不看,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。”乐贝勒手上折扇猛地一合,旁侧的仆从就围将上去,伍盛本就憋得满腔怒火,见这架势抬腿就是一脚,再起手出拳,几下就到了贝勒爷身前,纵使矮了半个头,那气势也惊得对方呆呆立在原地不知闪躲。


云手回掌,快要击中时只听耳边烈烈一道破空之声,贝勒爷就从楼梯上飞了出去。


伍盛不明所以地转头,就看见阿四狠戾的脸,不逊他半分,下一秒就拉起他的手往回奔去。人群乌啦啦地闪开了一条道,敬畏地看着他们。



两人跪在堂下,伍老爷皱着眉站在他们身前,也没让人起来。方才阿四急冲冲地拉着伍盛跑到他的面前,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,开口一句,“我打伤了乐贝勒。”让他久久缓不过神来,眼皮也跟着直跳。


伍盛咚一下跪在旁边,扁着嘴仍是不服气的模样,“是我先动的手,要不是他冲在前面,我早把那乐贝勒揍个半死了。”


“住口!”伍老爷听了更是怒上心头,一声吼,震得房子似乎都抖了三抖,“这是什么好事,你还要急着争功?”


伍盛便红了眼角,低着头不再说话。


“不关少爷的事,贝勒是我打的。”阿四几乎把头贴在了胸口上,不去看伍盛的表情,否则他一定顶不住这罪来。


“是他讨打。”伍盛忍不住又接了一句,伍老爷却没理他,只定定看着阿四,“既然人是你打的,你就要担起后果来。”


“爹!”听见那话,伍盛猛地仰起脸,委屈得快要落下泪来。


“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阿四也就当没听见伍盛的声音,字字掷地有声。


“好。”伍老爷沉喝一声,“来人,把他押送到衙门去!”


“爹,阿四他……”他急得从地上站了起来,说话间就要去拉开押着阿四的人。


“你去房里给我面壁思过!再出去招惹是非,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”伍老爷一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,那案几就像是被斧头砍了般啪嚓一声碎了个干净。


伍盛睁大了眼望着他,不敢再有动作,两个手下识趣地趁机把阿四带了出去,临走时阿四不忘回头看上一眼,或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。


“是那贝勒,欺人太甚!”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,字字愤恨不甘。犹如被钉在了地上,伍盛的脚怎么都挪不动一步。他是明事理的人,若是他没有冲动地上去打人事情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,若是阿四不冲到前面,那被押走的就会是他。落到贝勒手里又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。伍盛不愿去想,更不愿去想阿四会遭什么罪。


“那也是贝勒。”伍老爷重重地咬在贝勒那两个字上。他又何尝不知道乐贝勒是个什么样的人,盛儿又哪会去招惹他。可无论是非对错,全都是无权无势的人的错,别人看他在码头上作威作福,对上了朝廷洋人还不是一样得忍气吞声当个奴才!


“那你就忍心让阿四替我去送死?错不在他!”伍盛愈发急了,声调扬起来,屋外的人都听见了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。


“阿四是我花了心血培养的,你以为我就是铁石心肠的人?”


“那就救救他!”伍盛几步凑到他的身前,拉住他的袖子,可怜兮兮地望过来,“爹。”


“也要看他命够不够硬了。”伍老爷长叹一声。其实他不明白,阿四为什么要替盛儿抵这条命,他绝对是惜命的人,盛儿打也就打了,伍老爷定有法子保他周全,阿四如此有心机的人又为何非要替盛儿受这个罪?若是为了名声地位,他早就有了,北海帮帮主的义子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


直到伍老爷好不容易花了大力气把阿四从衙门里救回来。


“四哥。”自从阿四回来之后伍盛就改了口,态度也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,现下正拿着药守在他的床前嘘寒问暖。


这么多年阿四自然了解他的性子,虽然乐地享受,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,他不想让伍盛觉得是欠了他一条命才对他这么好,“少爷,不必这样。”


“你拿我当兄弟,我当然也一样,你辈份比我大,我叫你一声哥哥,你受伤了,我帮你上药也是应该的。”伍盛不由分说地就伸手去拆绷带。


阿四本就受了不少折磨,没力气也懒得去推辞,就躺好了看着伍盛忙活,一双眼里柔情水一般荡开,正巧被前来探望的伍老爷给看了个干净。


这就对了,伍老爷不动声色地又退了出去。


盛儿一向不乐意被阿四在功夫上压着一头,可性子又耿直得很,不知道是他教的好还是没教好,忠孝礼义,可惜不懂得藏,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,待人接事也是谁对他好就掏心肝地对人家,谁对不起他就必定奉还。


阿四这一出冒险是有的,盛儿的心思却是翻天覆地的变。可这违背常理的事,伍老爷哪是能容忍的,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得守他的规矩。


因这阿四的伤势一好就被伍老爷叫去了房里谈话,屏退了其他人,连伍盛都不让听。


伍老爷坐在上座,佛爷般尊贵地睨着跪在地上的阿四。


“多谢义父救命之恩!”不知道缘由为何的阿四先咚咚磕了几个响头,“阿四又欠了义父一条命。”


“你的命不是我的。”伍老爷沉沉开口话语间惊得阿四出了一身冷汗,“义父?”


“你的命是盛儿的。”他缓缓地说着,叹息一样,“我已经老了,命不久矣,可盛儿还年轻,而且羽翼未丰,你这条命不是我的是盛儿的。”


“少爷的命就是阿四的命。”


“好。”伍老爷赞许地点了点头,“你叫盛儿作什么?”


“少爷。”


“那你就要记得了。”伍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他,阿四自然也是个聪明人,义父问这话就是在给他提点了,他是主你是仆,就算我收了你作义子,他也是你的少爷,不可逾越,不可肖想。阿四也没想过能瞒得住,毕竟义父就是义父,不然怎么能当得上北海帮的首脑呢?


“少爷就是少爷。”阿四垂下眼,掩尽心中万般滋味。


“明白就好,退下吧。”伍老爷瞧了他一眼,望着虚空,不再说话。


“是。”阿四躬身退出,轻轻掩上门,正碰上等在外面的伍盛,“爹单独找你一人,谈什么呢?”


“一些帮中琐事而已。”阿四退后一步抱拳行礼。


“我不是说以后不用这样吗?你是我爹的义子,也是我义兄。”说着他就想去按下阿四的手。


“礼还是不能坏的。”阿四又退一步,躲开了伍盛,对方迷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这举动的意思。


“少爷如果没什么事,我就先下去休息了。”未等回答,阿四就先走了,留下伍盛白忙了一番热情。



伍老爷子去世了,人头被挂在牌坊上示众。阿四刚办事归来就听到这个消息,急忙忙地就往回赶,到了地方逮住了一个人揪着领子就问:“少爷呢!”


“少爷……少爷在房里。”一旁的老管家缩着头支支吾吾地应着,不敢看他。


阿四甩了手里的人,就往房里去。


伍盛沉着张脸坐在桌边,面前是摆得整整齐齐的清水、纱布和药瓶,胸口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仍流着血,把内衬都染红了,他却像是不知疼似得一动不动。阿四便急急奔过去察看,那衣服都泅得发黑了。


他皱起了眉,伸手就想要帮伍盛处理伤口,可刚碰及衣扣就被捉住了臂腕,那力气大得几乎快要捏碎他的筋骨。


“阿四。”他唤了他一声,水底下浮上来一般,揪得他心疼。阿四抬眼看他,伍盛的脸白得失了血色,眼眶却是红的,里面的水汽氤氲着汇聚在一起,眼看着就要落下来,“我爹死了……”他颤着唇,咬紧了牙,仿佛用尽浑身气力地吐出字来,“是雷公……派人杀的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阿四垂下了头,只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,少爷的这幅表情他从未见过也不想再见第二次,那让他觉得比死还难受。


“可我爹的头现在还挂在那,我甚至没办法为我爹收尸!”那泪终于是落下来了,砸在阿四的额顶,千斤重、灼人伤,伍盛哽咽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。胸口的伤莫约也是他自己划的吧,但这身体上的痛又怎么抵得过精神上的痛。


阿四猛地倾身把伍盛抱在了怀里,“少爷!”叫得悲戚。


伍盛靠着阿四的胸膛,手攥着他的胳膊,哭得凄惨又声声狠戾,“我要杀了他们!我一定要杀了他们!”


伍老爷去世,北海帮在码头就算失了势,伍盛还没接过手来,阿四也算不得独当一面,不仅生意没了人数也锐减下来。伍盛为此大发脾气还跑去找了洋人,结果被羞辱了一番。也还好有些忠心的人愿意跟着他们,也还好有这些人让他们在黑虎帮的追杀下能得以保全。


他们躲在一处久无人住的小宅子里,众多兄弟也四散躲藏了起来。伍盛没吃过这苦,黑黢黢的屋子里,到处都是灰尘,食物也是最简单的馒头白水。但他不叫苦,满心满眼都是复仇。阿四有时会看见他站在窗边狠狠地望着远处。


伍盛跟他说,雷公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,他忘记了当初他爹是怎么扶持他的。


阿四记得。伍老爷一辈子做过太多事,好的坏的都有,这件事他当时以为不过是众多发了善心而做的其中一件好事,现在看来恐怕是他做得最大的错事。可他不能放伍盛去报仇,至少有他在就不行。他的命就是少爷的命。


雷公最近都不带护卫出门,很明显是引诱伍盛上钩的陷阱,黑虎帮想要斩草除根。阿四没有告诉他,少爷的性子冲,不管是不是陷阱,为了杀阿飞和雷公他觉得就算是赔上一条性命也是值得的。


阿四看得更明白,且不说雷公与伍老爷比如何,那个雷公新收的义子阿飞可是亲手拿下了伍老爷的人头,而他们两个哪有那样的功夫,别说一条命,恐怕十条命都不够。


但偏偏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说与了少爷,阿四带着吃食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伍盛提着刀往外冲。


“少爷!”阿四扔下吃的,闪身就挡在了伍盛的面前。


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伍盛瞪着他,“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不去!但那是我爹,我要亲手为他报仇!”


“我欠义父不知多少条命,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去送死。”阿四猛地跪下,伍盛伸手去推他,推不开,就运了劲给他一拳,可阿四动也没动,嘴角溢出一丝血来,直直地望着他,伍盛也恼了,动了真格的,阿四就跪在那任打任踢都不让开。


末了伍盛终是打累了,带着倦意坐到了一旁,眼角泛红,沉默好一会,开口问他,“疼不疼。”


阿四抹掉唇边的血,用力摇了摇头,坐到伍盛的身边去,“我知道你急,我们得耐下性子来等,要那么容易能杀了雷公,也不会有黑虎帮了。”


伍盛点了点头,像是听见进去了。


他也就真信了,安了心出去排布人手,却在回来时听说伍盛带着一帮弟兄去了黑虎帮的货仓,今晚雷公和阿飞两个人都在那。


糟了。


阿四的脑袋里炸开一片响雷,心咚咚直跳,待他赶到的时候,雷公的烟馆刚好起火,没空处理这边的后事,货仓外站了一群少爷带出去的人,独独没见到伍盛,他的心猛地一下就提了起来。他去看那些人,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。阿四不详的预感就愈发强烈了,用力拨开了他们就往里面冲。


靠海的那边的一根柱子上,伍盛就死死得被钉在上面,血流了一地,浸透了木板渗下去滴进海里。阿四的眼前蓦地一片空白,什么都没有,只映着那张脸,和着血沾着些麦皮,毫无生气地垂在那,双目大大地睁着却再纳不进东西。


“少爷。”他轻唤了一声,如坠梦里觉得脚步都是轻飘飘的,靠得近了他就想去拉伍盛的手,伸过去却揽了个空,阿四这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经被齐齐斩断了,抬头就见那断手握着刀插在顶上——


“少爷!”忍不住一声哀叫,阿四颤着手抚上了那张苍白的脸,触手满是冰凉。泪水在眼中打着转,他握住那把钉着伍盛的刀一寸寸抽出,带着刺耳切肉的声音同半凝结了的血液一起落在地上,伍盛的尸身一软就倒在了他的怀里,阿四承受不住般滑落在地上,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。


这是他的少爷,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少爷,是他以命相许的少爷……


“我不会放过你们……我绝不会放过你们!”撕心裂肺犹如濒死野兽的吼声回荡在码头幽暗的上空。



阿四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血,他还是失败了。阿四跟伍盛不同,他不求亲手杀死仇家,只求他们不得好死,所以当阿飞反了雷公四处宣扬被藏的三百个工人在麻风病院时,他也使了点小手段迫使洋人离开,然后远远地看着黑虎帮的货仓起火,雷公葬身火海,可惜的是阿飞没死。


所以他等,他埋下陷阱步步为营,等得物是人非,等得黄飞鸿成了医者。但他还是失败了,他瞪着面前穿着白衣长袍的人,眼里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射出来。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是忘记少爷死时的样子,那双眼睁着诉说着无尽的不甘,死也无法瞑目,甚至他睡着了还能看见伍盛浑身浴血地拉着他让他报仇,替他和他爹报仇。


“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?”黄飞鸿不认得他,他们从来都没见过面。


“伍盛。”阿四咬着牙吐出这个他一直在心里念着的名字,仿佛有一瞬间看见黄飞鸿有一丝的动容。


他记得这个名字,是他年少轻狂时犯下的债。他长叹一声,没有过多的解释,“我不会杀你。”


“可我却会杀你。”阿四看了看手中的刀,那是伍盛的刀,他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,如果要杀,他就要用伍盛的这把刀杀了他的仇人。


“我自问没有做过错事,北海帮和黑虎帮都是压榨码头工人的生命存在的,都该被铲除。你如果也是吃过苦的人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卖命。”


“我的命是义父救的,是少爷给的。”阿四勉力站起身来,似是还要再打。他知道伍老爷从来都不是个好人,但他自己也不干净。


“都过去这么多年,你何苦还要缚着自己。”


“人生在世,不过情义二字。”他拖着往前走了一步,身体摇晃着差点倒下。


“那你看看现今的码头,若是跟当年一样,又会有多少人失了这情义的资本!”


阿四的脚步蓦地顿住了,黄飞鸿现在是个医者,仁心天下,这么多年看在眼里,他不知救了多少人,就跟阿四当年在码头见过的另一名医者一样,可惜的是,那名医者没有救他,他也不需要被救,他跟了伍老爷,入了北海帮,还……爱上了自己的少爷,这就注定他走不回来了。


然而他却开始犹豫起来,他错了,他错的明白,错的心甘情愿,可是不是要让其他无辜的能被拯救的人也失去走上正道的机会?


“别让仇恨蒙住你的双眼。”


“呵。”阿四低低笑了一声,“你救得了他们,却救不了我。我的命是少爷的命。”他凄凉地看了黄飞鸿一眼,“你不死,我活着也没意思。”话音未落就挽了个刀花,在对方来得及阻止之前从自己的脖子上狠狠抹了过去。


正好有血飞溅在他的双眼上,烫人的红,仿佛回到了多年前,伍盛死的时候,他说着同样的话。黄飞鸿本不愿意杀他,但又是他亲手把刀刺进他的身体。


阿四的眼前恍惚是日光下白晃晃的训练场,年幼的伍盛摆开了架势,同样年幼的自己便喊着少爷跑到了他的对面,起了手两人就打在一处,稍显稚嫩的拳脚你来我往不曾停歇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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